油荒：真实的谎言？

　　“油荒”背后凸显利益之争
　　
　　油荒？油慌！民企和国有石油公司相互指责，油荒的背后是否折射着两大阵营之间的利益博弈？
　　
　　又闹柴油荒了，近期时间以来，川渝、江浙、湖北、山东、河北等地相继出现限购或加油站排队现象。大概2005年开始，油荒怪象不断上演。业内人士称，每年“黄金十月”，“油荒”似乎都要来准时报到。
　　
　　刚降价就断油。外界对于中国石化、中国石油的指责开始甚嚣尘上，而国有油企与民营油企更是各执一词。民营油站指责两桶油“断供”，两桶油则辩称正满负荷运转保供。
　　
　　记者近日走访北京、山东、河北等地部分加油站，并未发现有之前媒体所报道的加油站排长队，柴油供应十分紧张的状况。各地确实存在柴油批发环节控销的现象，但除民营加油站柴油紧张外，中国石油、中国石化旗下的加油站基本能保障柴油供应。
　　
　　是油荒被舆论过于“放大”了，还是发改委严令下的两桶油保供得力？到底谁在制造“油慌”？油荒的红色预警信号下，折射了怎样的矛盾？是什么让柴油供应陷入年复一年的怪圈？
　　
　　敏感脆弱的“油荒”？
　　
　　11月5日，石家庄石太高速路口中国石化加油站，稀稀疏疏地排着一些加油货车，基本都是车到就加，并没有让人感到任何的紧张态势。据站长牛经理介绍，附近是工地，过路工程基建车辆众多，由于当天下雨，很多运土石方的车辆没有出车，细雨中的加油站显得有些“冷清”。
　　
　　“今年柴油供应还没有去年这时候紧张，基本上能正常供应，下午油快加完时会稍微控制一下量，每辆车大概控制在500元之内，”牛经理说，“到现在为止，没有接到省公司的限供通知。”
　　
　　牛经理还依稀记得2008年那次油荒，大货车排出老长的队，甚至堵住了路口，很多司机因为加不上油在加油站闹，整个油站乱哄哄的，和现在的情况形成鲜明对比。“再过十多天估计就得上-10号柴油了，今年应该很难再现柴油供应紧张的情况了。”牛经理说。
　　
　　这个加油站往西走不足百米，就有一个民营加油站，在10多分钟的时间内只停下来3辆过路货车，基本上车到就加、足量供应，标价也是按政府柴油零售限价7.07元/升。记者问道，是否可以拿桶或开油罐车直接过来加油，他们爽快地表示可以。而附近的几个民营加油站也基本都是正常或限量销售柴油，没有出现排长队加油的情况。
　　
　　对于之前关于石家庄曾出现排队加柴油的报道，牛经理认为排队加油其实很正常。“前几天，临时性的短缺造成的抢购，引起市场恐慌，让加油站有些过于紧张了。随着柴油投放力度加大和对桶装、罐装的限制，柴油消费渐趋正常。”牛经理表示。
　　
　　而与河北相邻的山东省柴油供应紧张情况可能更为明显。老赵是江苏连云港的个体运输户，这次跑运输到辽宁路过石家庄。据他介绍，在江苏和河北境内都还没碰上柴油紧张的状况，但进入山东境内后，高速路上的很多油站都开始限供，每个站限购200~400元不等，基本就够他跑到下一个高速路服务区加油。
　　
　　记者调研采访了北京、山东、河南、浙江宁波、重庆五地部分民营油站的负责人，发现这四地确实存在柴油批零同价甚至批零倒挂的现象，民营油站进货的意愿降低，尽管中国石化、中国石油各地批发环节也有控销迹象，但他们基本都还能拿到油，且地炼的出厂价格一般高于主营炼厂的价格。除了贵阳等地批发价格稍高外，两大公司各地柴油批发价格基本都在8150~8350元/吨之间，而同期地炼出货价格有的已经高达8600元/吨。
　　
　　有些地区比如四川、重庆、江浙、湖北等地确实出现了柴油供应紧张情况，但更多的是局部和一定时段的紧张。随着两大石油公司的紧急调运和增加市场供应，供应紧张情况得到较快缓解。
　　
　　“由于‘批零倒挂’无利经营和主营批发控销使得民营加油站大批歇业，而仍然坚持开业的主营加油站却无法应对蜂拥而至的加油需求。这次所谓的‘油荒’现象，更多反映的是，由于参与供应的民营加油站大幅度减少，使得在营加油站不堪重负，而采取‘排队、限购’造成的社会情绪问题。”易贸资讯副总裁钟健表示。
　　
　　“市场对于油荒的信息在一定程度上被放大了。”中国能源网首席信息官韩晓平认为。这次油荒由局部迅速地向全国的“扩散”，除了确实部分地区存在供应紧张情况的诱因外，每年的10月是柴油的传统销售旺季，近期的成品油价格下调、国际油价上涨所形成的批零倒挂，大家都有供应趋紧的一个预期，加上媒体迅速跟风报道，市场迅速形成恐慌性气氛，两大公司在部分地区采取控销措施，部分民营加油站无油可售或无利可图而停止供应，所谓的“柴油荒”就在多重因素作用下迅速形成。
　　
　　这次柴油荒，显然并非资源严重短缺所导致。两大公司通过迅速增加柴油进口和炼厂满负荷运行，加大柴油供应等措施后，供应紧张情况很快得到缓解。
　　
　　“这次的供应紧张主要是局部地区的紧张，但这无疑会引发连锁反应。尤其是媒体的集中报道，无疑会一定程度上放大这种效应。”东方油气网分析师吕颖表示。
　　
　　不过业内人士也表示，在国际油价波动上涨的背景下，使得柴油的最高零售限价和加油站批发环节的价格形成事实倒挂，部分民营站停止供应，加上冬季供暖、春运等因素对柴油需求的拉动，不排除柴油供应紧张并加剧的情况。而今后实际批发价是否仍然攀高？批零倒挂是否会扩大？将取决于以下两个因素：一是已经偏紧的供求关系是否加剧。二是国际油价是否持续上扬。
　　
　　各执一词
　　
　　柴油供应紧张局面虽然得到暂时消解，但年复一年的“油荒”已经搞得人心惶惶，由此引发的争论也甚嚣尘上。
　　
　　叶守光是北京京华石油销售公司的经理。每次他都是到中石化油库那边去批发柴油，而这段时间那个地方总是早早地就排起了长长的提油队伍。说起这个问题，叶守光充满了抱怨：“本来有这么多提油窗口，却只开一两个，估计得排一两天的队才能轮到自己。其实他们完全有这个能力加快周转速度的，比如多开几个窗口，但就是不这样做。”而来自全国工商联石油业商会的数据显示，该商会监测的全国43个地区的成品油批发行情中，柴油市场充斥着大量的“限量”、“停批”、“不单独出货”等字眼。
　　
　　和叶守光一样，很多民营油企都指责两大公司对外供应的柴油量由前期的不限量转变为限量，且以最高零售价惜售、断售，是想借此制造市场恐慌，来施压发改委提高柴油价格和挤压民营油站的生存空间。“现在很多地方批零倒挂，但即使这样，民营油站想批发高价油也拿不到。目前民营加油站数量占全国加油站数量的比例超过45%，不保证民营加油站柴油供应，如何保证全部市场供应？市场怎么能不出现供应问题？”专家提出了这样的疑问。
　　
　　在全国工商联石油业商会常务副会长齐放看来，这次控销更多的是两大公司对炼厂利润收窄背景下的油价下调的不满，是一种变相的情绪表达。
　　
　　而在情绪表达的背后或许还有更现实的考虑。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石油业内人士对记者表示，除了利润下降炼油积极性受影响外，今年中国石油、中国石化把柴油批发给民营加油站，但民营加油站拿到柴油后却纷纷降价促销，由此导致两大公司的油站也都“被迫”参与其中，所以前三季度加油站总体是增量不增效。由于两大公司要严格执行最高零售限价，批发价格却可以根据情况酌定，因此不排除通过控制油品批发环节的量和价格来达到全年赢利目标和效益平衡的可能。
　　
　　对于外界的这种种疑虑与板砖，“两桶油”倍感冤枉，均表示炼厂在满负荷运营，不存在惜售、限供等问题。
　　
　　“中石化、中石油没必要这时候做这些小动作，来和民众和社会对着干，没必要也没有这个动机。最终还得两大公司来收拾油荒残局，通过亏损进口和加工来保供。”中石化北京化工研究院副总工程师张明森表示。7月、8月、9月是国内主营炼厂的主要检修期，现在已经基本过去了，所以检修影响有限。实际上，国内很多炼厂都已经满负荷甚至是102%的在运行。
　　
　　实际上9月后，除了长岭石化、洛阳石化，以及前期由于安全等问题停工检修的中海油惠州炼油厂、中石化高桥石化等少数几个炼厂外，绝大部分炼厂都已经开工复产并达到较高负荷。而为应对突如其来的油荒，10月中石化汽柴油超产奖励幅度已经分别提高至440元/吨、710元/吨，较上月上涨36元/吨和16元/吨。
　　
　　主要的问题可能是，2011年6-8月期间国际油价下跌带来成品油价格下调强烈预期，加上本身受炼油利润下降影响，包括地炼在内的国内炼厂纷纷选择停工检修，并适度降低炼油开工率，坚持稳定油价同时消化库存为主，从而导致现在柴油库存都处于低位，补充库存的需求也加剧了当前柴油市场的供应紧张。
　　
　　按照两大公司的说法，造成目前柴油供应紧张的原因有三个：国际油价反弹,季节性消费需求回升及部分社会经营单位囤油、惜售行为。不过全国工商联石油业商会会长张跃否认了民企囤油的说法：“现在柴油每吨8000多元，价格已经很高了，1万吨油得8000多万元资金，需支付20%的资金成本，涨价那点钱还不够支付囤油利息的，民企根本不可能去囤油。关键的问题是，民企手里没有资源。”除此之外，这次油荒的最直接原因还可能是批零倒挂。
　　
　　中国石油济南销售公司业务部负责人刘经理用山东的情况向记者做了一个现身说法。10月9日降价后，山东市场柴油最高零售限价是每吨8195元，但现在地炼的柴油出厂价格已达到8450~8600元/吨，批发价比零售价高出三四百元，不少民营加油站因为无利可图甚至倒贴而只能就此进入“歇业”状态，或进行限量销售。与此同时，原本很多地炼的柴油批发用户都拥向了中国石油、中国石化两大公司，两大公司一下子根本应付不过来。
　　
　　“我们各地市的汽柴油资源都是由省公司从大港油田和炼厂那边统一调配的，所以为了保证细水长流的长期稳定供应，我们也只能对批发进行一定控制，重点保障公用事业、农业秋收的批发供应，同时减少中间商的炒作空间。而在零售环节，我们已经为了保供把配额提高到了一个很高水平，像济南销售本来今年3月份柴油销售最高峰时是每月490多吨，往年10月也差不多是这个水平。但现在为了保证市场供应，济南销售分公司已经把配额提高到了历史高位每月550吨。”刘经理表示。
　　
　　中国石油提供的数据是：10月初以来，中国石油所属炼化企业检修全部结束，炼油装置全部满负荷生产，日均生产成品油26.5万吨，同比增长9%，今年第三季度，中国石油外采柴油560万吨，同比增长51%。另外，中国石化提供的数据也显示，10月以来，中国石化销售企业日均零售量28万吨，同比增长9.9%。创历史新高。同时为确保柴油供应，中国石油、中国石化已制定客户优先保障方案，优先保障加油站零售供应，优先保障公共交通、消防、医院等关系国计民生的重点行业用油，确保高速、国道、中心城区等重要地段供应。
　　
　　记者在济南实地看到，中国石油加油站采取了限量供应的措施，但基本都能保持正常供应，各油站限购三四百元不等，但实际上只要是老客户和油站员工说两句好话，甚至能给加满，现场也未见大批排队现象。中石化部分油站开始更换-10号柴油，其余油站则是限量供应。而较大部分民营油站已经于半个月前就停止销售柴油，一些规模较大民营加油站则为了维持老客户，只针对部分固定、长期客户采取限量供应措施，基本控制在每辆车30升左右。
　　
　　凸显博弈
　　
　　11月6日，北京长安东街新闻大厦，作为民营油企的一个代表性组织——全国工商联石油业商会在这里召开了一次针对近期柴油市场供应紧张的新闻发布会，会议邀请了数十家行业内外媒体。会上，一些民营油企代表情绪激动，直指近期油荒乃两桶油“断供”行为导致，并商讨接下来的对策。
　　
　　这次柴油荒背后，在不少人眼里显然不是市场多方面客观因素综合作用导致的这么简单。油荒背后，依然是错综复杂的利益博弈。
　　
　　首先，社会上普遍对“垄断”存在抵触，从而引起两大公司和社会民众的长期“对立”情绪。纵观近几年柴油荒或者一要出现汽柴油供应紧张和价格上调的情况，不管背后的原因是什么，基本所有的矛头都会指向两大公司。在很多公众和媒体眼里，两公司显然是扮演了这样的市场操盘手角色。而媒体也顺应了这种情绪，高度集中的报道很容易让“油慌”瞬间向全国蔓延升级。
　　
　　其次，从两大公司自身的角度而言，也并非无懈可击。除了背负“垄断”的原罪之外，偶尔曝光出来的负面新闻，往往迅速成为媒体和公众关注、批评的头条新闻。“其实，很多人都知道这背后的逻辑并不合理，但这更像是民营企业及其代表对现实市场地位不公的一种不满和诉求，以及民众对一些社会不公变相宣泄的转嫁。”一位业内人士表示。
　　
　　而每次油荒总会看到人为因素的推动和背后的利益博弈。
　　
　　“这次油荒，显然民营油企商会的某位人士‘全国近半民营加油站无柴油可供而面临倒闭风险’等过激言论对这次油荒有很大的推波助澜的作用。这些过激言论不管是否能经得住事实考验，却往往会成为各大媒体所广泛关注和报道的重点。”一位中石化人士这样对记者表示，“你看他们每次油荒之后，都会提出一些相应的要求，由此便知道他们的这些过激言论背后的目的是什么。这次油荒后，你看看民营油企的反应为何如此激烈、迅速，并成系统。”
　　
　　全国工商联石油业商会表示，针对当前民营油业“断油”问题，正在形成专项报告，呈送国家发改委、商务部等政府部门，要求获取石油进出口权等更多的市场公平竞争权利，避免以后形成更大的油荒危机。
　　
　　在民营加油站及其代表的眼里，两大公司显然是垄断者，是操纵市场的幕后黑手，正是通过时不时地制造市场供应紧张的现象，一方面向政府施压提高价格或者变相要补贴来保证其炼厂利润，另一方面是通过不给民营加油站供油，把民营油站和企业排挤出市场，从而加强垄断地位。
　　
　　“他们从来都抱怨炼油厂亏损，却闭口不谈下游产品的暴利。他们这样做的目的就是逼国家涨价，或者拿高额补贴。”中国商业联合会石油流通委员会会长赵友山这样表示。
　　
　　显然，民营油企代表的逻辑是，这次柴油紧张属于明显的故意“断油”现象，背后深层次原因是资源垄断体制造成的。只有增加市场公平竞争，才能使油荒得到缓解。
　　

　　来源：中国石油石化